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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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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9 章

“唔……咳咳咳……我說姐姐,你這不是藥,是要命吧……”

有的人渾身高燒神志不清的時候也不忘練嘴皮子,誓把欠揍進行到底,“不過既然是姐姐你親手餵我喝的,那別說藥了,你要我的命我都心甘情願。”

戚明雪冰雪般的臉上驀然一紅,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什麽。

李延竹吃完藥,就打著寒戰縮回地上,凍得咬緊了牙關。

戚明雪想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他披上,可瞥了一眼身旁的墨悲,又過不了心裏這道坎,正猶豫著,墨悲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,把外衣給李延竹蓋上了,怕他在地上著涼,又細心將他扶起來靠在石壁上。

李延竹大概睡過去了,但迷糊中還不忘他的“石頭姐姐”,含混不清嘟囔了句“謝謝姐姐”之類的話。

墨悲眉頭一跳,哭笑不得,戚明雪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,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,可一轉念又覺得自己矯情,歪歪唧唧的像個老太婆。

墨悲對戚明雪作揖,瞥了一眼門外,壓低聲音道:“多謝戚姑娘從暗門帶我進來。”

戚明雪蹙眉道:“在客棧那時,你為何不出現,現在反倒要來偷闖禁窟?”

面對少夫人愛夫心切的質問,墨悲表情有些苦澀,“墨某並非坐視少爺落難,實是奉命行事,無可奈何,戚姑娘莫怪。我進來也只是看看少爺,姑娘既然前來送藥,墨某這就離開。”

戚明雪眉心擰了起來,繼而冷笑道:“奉命行事——李玄霆與柔雲派是什麽關系,他自己心裏清楚,即便他想讓你到這裏劫走李延竹,我也不會放人。”

她何嘗不想放人,只是墨悲自己將人劫走,和柔雲派大師伯刻意引狼入室,終究還是有區別,她再不願李延竹受苦,也沒法說服自己越過這道底線。

墨悲原地站成一棵青松,垂著雙手低眉道:“戚姑娘,教主有幾句話命我帶給您——教主說,前些日子的事情,是他得罪了姑娘,不日定然向姑娘賠禮道歉。”

戚明雪一揮手,眉目冷冷,“你回去告訴他,不必費這些無用功逢迎於我,恩師之仇未報,戚明雪與李玄霆下次相見,仍是勢同水火。”

墨悲道:“戚姑娘,教主知道您會這樣說,他還有一句話,‘戚女俠莫要著急,當年之事,蓋棺定論為時尚早。’”

戚明雪秀眉一挑,“早?早什麽早?他當年現身柔雲派殺我師父師母,眾多弟子親眼所見,他還想抵賴不成?”

墨悲搖頭道:“戚姑娘,抱歉,教主並無其他交代,我不能隨意給你答覆。”

李延竹靠在石壁上瞇了一覺,半夢半醒間覺得好像有人在擺弄自己,身上還蓋了件衣服,暖乎乎的都不那麽冷了。

他剛想把這份久旱逢甘霖的體貼歸功於“石頭姐姐”,做著和石頭姐姐一起吃糖餅的美夢,就聽見好像有什麽人在自己耳邊低聲交談。

他忍了一會,還是被吵得睜開了眼,正要罵人,就看見了兩張熟悉的臉。

大師伯臉色似乎不太好看,墨大哥在一旁低眉垂眼地解釋著什麽。

他以為自己在客棧的床上,剛剛還去掛燈籠了來著。

然後迷迷瞪瞪一掃眼,連蜘蛛都嫌賠本不稀罕結網的破洞窟出現在了眼前。

那一瞬間,李延竹目光頓時嚇得都不渙散了,猛地從地上彈起來,後腦勺在身後的石壁上重重一撞,發出“咚”一聲帶著回音的空洞巨響。

正在不愉快交涉的兩人齊齊看過來,動作倒出奇的默契,一個扶起李延竹,一個撿起滑落在地上的衣袍給他披好。

李延竹的驚嚇可比他倆大多了,人形火爐跳了起來,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倆,拼命把腦子裏斷斷續續的畫面往一起拼湊,半晌,終於帶著十二萬分的難為情,艱難地開口了:“那個,大師伯,剛才那個石頭……石頭姐姐,不會就是你吧?”

戚明雪哼了一聲,對此不置一詞。

不過說實話,忽略“石頭”,“姐姐”這兩個字,她挺受用。

她用手背短暫地試了一下李延竹的額頭,覺得溫度降了些,把食盒裏還冒著熱氣的蛋花粥拿出來,“吃飯,總不吃東西,病能好才怪。”

看著李延竹老老實實地喝粥,戚明雪這才走到方才他靠著的墻壁旁邊,那劍鞘輕輕敲了敲。

石壁不情不願地發出兩聲悶響,像是面風燭殘年的大鼓。

戚明雪動作一頓,把劍鞘往右挪了一尺,又敲了幾下。

這下的聲音明顯清脆了許多,像是半夜打梆子。

戚明雪不自覺回頭,與身旁的兩人對視了一眼。

李延竹讓大師伯盯著才喝了幾口粥,這下終於找到機會可以放下碗了,趕緊說道:“這什麽情況?這棺材板後面還有個前朝大墓呢?”

他說著話,大大咧咧地拿過大師伯的劍,用劍鞘往墻上用力敲了幾下,道:“咱們是不是先弄個洛陽鏟再下……”

那一小面石壁像塊不甚緊實的桃酥一樣,掉著渣碎了一地。

墨悲手裏火折子的光晃悠了兩下,和著滿天的揭開蛛網般的塵灰,照進了塵封已久的遺棄之地。

一具枯骨匍匐在裏面,眼神幽怨地望著他們。

李延竹捂住嘴,發出了無聲但誇張至極的尖叫,好像趴在他面前的是他自己的骨頭。

戚明雪看著那副白骨,本來還在頭皮發麻,這下只剩下煩了,“至於嗎你?別演過了。”

某人的即興表演被戳穿,登時興趣缺缺地恢覆了臊眉耷眼的表情,不理大師伯,拉著墨悲湊過去看那位憔悴過了頭的老兄。

墨悲蹲下來,那劍柄將李延竹輕輕隔開,“情況未知,少爺先不要靠近。”

說著把火折子拿近了些,搖曳的火光照亮了更多黑暗中的地方。

李延竹全神貫註地看了一會兒,恍然大悟:“我明白了,這大哥是想把自己挖出來。”

他拍拍墨悲的手臂,示意不用擔心自己,伸手從剛認的大哥手裏拿出一把小小的鑿子。

那鑿子的尖還沒有一根手指長,銹得仿佛打腫臉充胖子的雕花家具,一碰就嘩嘩往下掉漆。

“大師伯,柔雲派有表演活埋弟子的傳統嗎?你看他死了手還往前伸著,毅力可嘉,就是對地形不夠了解——再往外挖一鑿子,他就可以成功在禁窟裏關禁閉了。”

這剛得以見到天日的小地穴像個小糞坑,堅持不懈往外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味。這氣味大概由於封存得太久,剛剛乍然被放出來還不適應,這會兒終於回過神來了,爭先恐後從那巴掌大的小口往外擠。

那味道仿佛存了一百年的臘肉,不能說壞了,只能說是腐敗了,腐敗混合著土腥味,好像成了精一樣,似乎還帶著點奇異的粘性,往三個人身上見縫插針地貼。

墨悲像頭老黃牛,任勞任怨地擡起自己的袖子,替李延竹捂住口鼻。

李延竹感動得熱淚縱橫,像模像樣地抽泣了幾下,拉拉墨悲的袖子,表示自己沒這麽嬌貴,拿墨悲的劍接著挖了幾下,岌岌可危的墻壁豆腐似的又塌了一小片。

李延竹扯著衣襟捂住鼻子,歪著頭往洞裏看,道:“我看這裏面好像挺深,墨大哥,我現在有點害怕,敢情我被關在這十八層地獄裏面,沒有鬼姑娘給唱歌跳舞,還得和這骨頭兄同床共枕呢?”

戚明雪忍住翻白眼的沖動,沈吟了一會兒,剛要說話,墨悲說道:“戚姑娘若要進去查看,墨某願陪您前往,少爺請在外等候,以防洞內發生不測。”

李延竹抱起胳膊,有點不滿,“危險誰不危險?要不你們都別進去了,我再把這洞填上。”

戚明雪的語氣沒有商量餘地:“不行。你在這等著,倘若我們進去一刻鐘還沒出來,你再進去不遲。”

說罷,率先提起衣擺彎腰跨進那洞穴,墨悲在隨後跟上,兩人小心翼翼地邁過地上那具白骨,火折子的光照在崎嶇低矮的墻壁上,連出大片大片的陰影。

看著倆人彎腰低頭的身影在狹窄的洞穴裏拐了個彎,消失不見了,李延竹忙扒在洞口壓低聲音,神經兮兮地喊道:“大師伯,墨大哥,你們還好嗎?”

他的聲音在洞裏回蕩成了海浪,過了一會兒,戚明雪的聲音才簡短地傳來:“好。”

戚明雪和墨悲並排站著,兩個人看著眼前的景象,感覺一點都不好。

那位仁兄拼死拼活挖出來的地道其實也就一丈長,拐了個彎之後,倆人終於能直起腰了。

不但能直起腰,還能看見頭頂懸著的繩子。

那是段粗麻繩,已經爛了個體無完膚,只一剩截格外細的部分吊著,大概是倆人輕手輕腳走進來帶起了點小風,繩子顫顫巍巍搖晃幾下,終於不堪重負,斷了。

好在正下方有個大木桶接著,戚明雪和墨悲迅速交換一下眼神,不謀而合地上前一步,朝那木桶裏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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